Friday, June 25, 2021

编年史(7)

2020年中
        诤友直言说这之后漫长的封锁给我和CW的关系续了命,否则以她的精力早就得分。我苦笑说疫情之前也是我每个月飞去看她,哪里轮得到我花她的精力了。只是那时彼此都用点心,CW也会招待我去拉斯维加斯旅行以表示她的appreciation。
        在生活中CW是随和的人,不介意你给她吃什么、穿什么,也不介意居住环境的好坏。所以她自从疫情开始住我家,现世虽不安稳,岁月却静好。至于租完房把猫踢走或hit and run这样的糟心事,如我所说,人无完人,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我自己也在收到移民局拒信后恨恨地说要去杀了那移民官呢,估计把她吓得够呛(我要真是这样的人,她还有命活到现在?她对我的伤害和侮辱可比一个随机编派的可能连大学都没读过的移民官厉害多了)。话开又话,那份拒信的理据就是颠三倒四不充分的(CW看都不要看,直接dismiss我呵呵),完全可以challenge,但我也深知自己的case本就不强,就没去折腾。

        真正令我寒心、至今耿耿于怀的,是她对猫的态度(事实上基本也反应了她对自己以外所有生物体的态度)。带着两只宠物猫坐飞机山长水远去洛杉矶是一件压力山大的事情,而我一个人包办了其中所有的手续。临走前我一直在脑内排演如何带猫过安检(猫必须要从猫包里被抱出来),担心如果猫惊慌失措不小心跑了。CW大概觉得这是很轻松的事情,或者原本就不是她的责任(我的猫是拖油瓶?),临走前她突然独自在房间里发呆,想着工作多么不开心(这以后会是个从月经到日经的话题)。一路上她都失魂落魄,帮我拎着一只猫包,但遇到其他乘客几乎不小心踩上了包,或者瞎好心要把包放上行李架,都懵懵懂懂毫无反应。我都能想到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我心里想到的,还有猫这种胆小怕事的动物,被装进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来回颠簸,一路上闻到几百个陌生人的气息,经历过起飞降落引擎轰鸣声,可不要被吓个半死吗?一想到就心碎。为了陪伴一个不能独居的伴侣,要让自己宠爱的猫咪受这么大的罪。而与此同时,半点支持也得不到。
        我那天应该是发了很大的脾气。临到洛杉矶机场,得知城市里因为BLM抗议示威而宵禁,还耽搁在机场不能马上回家,猫当时连叫声都很虚弱。我戴着口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甩开了靠上来安慰的CW。
        在她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一定是个爱猫成痴的疯女人。在她洛杉矶的寓所里,我隐约听到过她跟好友抱怨我。我后来跟她说我把猫当作我的human children时,她竟惊讶地说你和猫的关系为何这么深,她们毕竟是猫不是人啊。怎么说呢,这话我现在想到,还觉得白眼翻上天。

        在我看来,你把猫从收容所领来,对于这种除了卖萌并无一技之长的小动物是有责任的。她们每天无忧无虑吃吃睡睡,带给你最美好(又外部性极小)的陪伴,又没有你的fellow humans的那种坏心眼,我们不该宠爱他们吗?何况给他们安定美好的生活,于我们来说不是成本太高的事情。
        换个角度来看,把你关进一个浴缸大小的密闭空间,让你经受陌生的生人气味和引擎巨大的轰鸣声(猫的听觉极其敏感),你会是什么感受呢?我两只猫好好地在家里享受悠游岁月,为了我们的关系,被折磨了几乎一整个白天,CW却连一点共情都不能有。其实这也不是宠物是不是a family member or human child的问题。日后CW有了自己的human child,你以为她对他能比对猫好?我都已经能看见,她所抱怨的所耿耿于怀的那些母亲对幼年时代她的态度,会在她身上重演。

        后来在洛杉矶她的寓所里,也不过是相安无事了没几天,CW开始对猫严重过敏,透不过气。所以并不是她房东的猫有问题,而是公寓不够大,过敏源密度太高。她那周工作很忙,身体不适导致脾气暴躁,我和猫关在卧室里,也能听到她高声swearing。也许我真是爱猫成痴的疯女人吧,我觉得那是一个极不友善的环境。我的猫为了我俩的关系受了这么大的折磨来到洛杉矶,房子小整天还要被关在卧室不说,每次听到高声喝骂都要惊一惊,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对CW的不满就更深。有一次我从外面回来,经过窗口的时候听到她在电话里跟人道别,那声音高到不合常理,像是透过窗口看到我,不愿被我听到什么的应激反应。那几天她身体不适,一直在给住在东岸的父母打电话抱怨。我回去的时候,说不定她正抱怨着我跑出去剪了一次头发,导致她可能染上新冠?问题是疫情再怎么严重人都要吃饭生活。我跟她同住时她没去过一次grocery shopping(也真胆小得过分),又怎么不怪我不该去grocery shopping呢?
        三十多岁的人身体不适还要给远在东岸的父母致电抱怨,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件奇怪的事情。我是能很清楚地听到她如何激动地叙述过敏症状的。那她到底想怎样呢?我看到两只猫就觉得既无辜又作孽,为什么好好的要从家里跑来给人嫌弃。我冷冷地问她是要我把猫带回去吗,她居然答是(也是真不怕给人添麻烦)。我说可以订最快的票带一只回去(一张人票只能买一张宠物票),问她可愿帮我带另一只,她说不行(连尝试的意愿都没有,只是不愿意负责任)。她问我为何不接受周末一起带两只猫回去的方案,呵呵,首先既然你完全帮不上忙(也不想帮忙),一次带一只猫我更省力;第二,在那间公寓里听她天天咒骂真的觉得很受气,恨不得早点回家过舒心日子。

        我当时也要求
过(口气并不好,因为真的很气)她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她直接答她不能。她说我不理解一周要工作**小时的痛苦,我顶回去说这是你自己选择的生活,她答这不代表她不受折磨。

        其实她的不快乐或抑郁,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她的工作。或者——确切地说,她为宣泄或者报复而对自己人生所做的注定要打成一个死结的安排。

Thursday, June 24, 2021

编年史(6)

2020年3月
        因为受不了CW的辱骂而负气说分手,确实是我冲动。我追悔莫及,过后一直以各种方式求她原谅。只是回想起来,我要不是跟她说我拿到了克莱登(误)与长岛的面试,她也懒得回头?When the chance gets slim, she dumps you ruthlessly,就像一年后。我对她是什么呢?But an emotional support human,还是得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的那种。到底图啥?

        我对这段关系是笃定的,所以跟朋友们传达的意思大约是“这就是此生结局”之类,以至于每个人听说我分了手,都打出一大串问号惊叹号来。次次龃龉过后,思量再三,我仍会自我感动满怀深情(哈,有毛病!)地跑去跟CW说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想要离开你。
        我这样写连载否定CW,并非被甩后情绪化的认知突变。我只是觉得人无完人,当你爱一个人时,你爱惜她你一如爱惜自己,原谅她一如原谅自己,更容忍她一如容忍自己;所谓“为你哑忍退让礼遇体贴热情尽责守护与关心”。比如我自己,更何尝不是气性大、脾气倔又爱记仇呢?如今关系既已解除,我便不再负有哑忍退让的义务。

        我不是个confrontational的人,怀疑cat-sitter撒谎也不愿与其对质,CW对此不以为然。这确实是我的一个问题,只是目前我还不知道如何解决。我是自己心重,觉得一旦撕破脸弄得场面难看,以后就很难挽回。所以有很多看法,我在关系中都是选择不说的。但即使在蜜月期,CW的一些行事作风还是会令我暗忖——她没有变。
        比如签了带猫出租的公寓,又因为过敏严重要求房东把猫撤走。这事要说起来,放心把猫留给不知根知底的房客,房东也是好人有限。CW当然有她自己的理由,比如她没想到过敏会这么严重。但我很负责任地说,换做是我,宁愿自己损失一点退租也不能这样违反协议给别人麻烦。而且——既然知道自己对猫过敏,就不该怀着侥幸心理去租带猫的房子,这种不计后果的脑回路,真的令人头疼。那可不——既然知道自己情感脆弱、不能独居,为什么要贸然开始一段害人害己的长距离关系呢?
        比如上班堵车积累路怒,在车库倒车时撞了后车,因为心情很坏不顾而去,还被事主在办公楼门前逮个正着。她当时吓坏了,事主脸红脖子粗,她怕对方去她工作的地方闹事。其实她之所以如此惊吓,是因为她没预料到对方的愤怒;而她预料不到对方的愤怒,是因为她不理解她对社会规则的破坏与对他人造成的伤害。CW是不能共情的,尽管她可能觉得自己共情过滥(呸!)。实则她所有的情感都必须与自体直接经历挂钩,让她设身处地为别人想她是不能的。可能都不是不情愿,就是没这个能力。

        Tenure-track的职位,我申请了二十多个,拿到三个电话面试,凡电面过都进了最终面,这还是在可怜兮兮圈定了三个州的情况下。彼时恰逢疫情爆发,有两家明确告诉我撤销了职位,至于克莱登(误)则选择了别人。最近我出于好奇去看他们招了怎样的人,两个资历都不如我强。我说了我是非常不能处理被拒绝的人,为了这事难过了好久。现在想起来,就跟我当年去罗德岛的旅程一样,当作是上苍庇佑吧。那注定是一条万劫不复之路。

Tuesday, June 22, 2021

编年史(5.1)

2020年二月(续)
        我非常清楚我在写前一篇情绪激烈,说了一些很不好听的话。那些诛心之论,再读一遍仍然觉得难以忍受。平心而论,我在那段时间的表现是糟糕的。我异常厌恶竞争与选拔,一是因为心重,总是不能太好地处理他人的拒绝,不管是移民还是求职申请;二是放不下身段,不喜欢费力讨好取悦他人。因此我心情很差,对CW黑口黑脸、冷言冷语。另外,CW那套话术,说得好像我是她此生唯一最后真爱;这会令我暗自埋怨她为什么不早些来找我,那时我更年轻,专业与事业都没走死,调转船头会比现在容易得多。
        其实我心里真不明白吗?她在过去十年里玩了个够,伤人伤己,临了想要settle down了,才想起我这么个老实人。
        她在短信里说我"consistently portrayed yourself as being more selfless, honest, and transparent,"并不算全错。最初我被激情冲昏头脑,确实觉得我可以不顾一切为她兜底,以至于素来淡定的二姐都转了泰国孕妇坠崖的故事让我“想一想”,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但我又不真是个“老实人”,我清楚知道我把自己拖进了一段不对等的关系中,而且对象极不可靠,and I'm not excited about it. 而CW此说,也等于承认了她是见我这里有利可图、有便宜可占才会开始这段关系。一个单纯干净的人未必就不是利己主义者,如果她可以单纯干净而又无辜地欺负老实人。I'm not as selfless as I've portrayed myself? Thank God I am NOT. 

Monday, June 21, 2021

编年史(5)

2020年二月
        如果CW对自己足够了解,她应该选择在二月休假,去夏威夷或者中美洲晒太阳。她每逢二月开始抑郁,在第二个星期开始抽风,一定是冬季的温度、光照与她体内的激素水平产生交互作用。她后来指责我报复心重,you strike back hard。没有错,我不是能被白白冤枉折辱的人。我一向以为,与其指责别人不宽容,不如承认先撩者贱,检讨自己该不该出口伤人。那些天的聊天记录,我现在看来都顶心顶肺。拿去给二姐看,她说看得很难受,吵的都是情绪,完全没有实锤;拿去给北大基友看,她说让她想起她的偏执狂奶奶;拿去给诤友叉看,诤友叉说这就是个自私鬼。当然这都是我的朋友,自然在我角度看问题,倒也做不得准。

        我觉得自己愚蠢的一点是因为以CW为媒质首次亲密接触西方,就奉她的一切为正统,认为她就代表着最受教育、最先进、最高级的社会文化观念。正因如此,我加诸于自身的地域歧视一直沉重。我与CW这类幼年随父母移民、受正统美式教育长大、不用忧虑身份的二代不同,我本该为自己所取得的成就骄傲,而不是为此自卑,并承诺可以为她换任何工作、搬任何地方。但她没有资格这么断章取义,因为我说那番话的同时,也告诉了她我的移民身份受限,可能在当年十月有所转机。结果是十月绿卡排期不进反退,这根本不受我控制。那之前几个月的交往里,我也渐渐发觉她跟十年前相比无非是更安静稳定一些,那对别人半分不上心的情况,并无改善。最初她可能也想努力,会主动表示愿意了解移民程序,看有什么事可以帮到我。结果请她帮忙的事情一件都没完成,例如:

  • 为了尽快换雇主,另外提交了一份不许雇主支持的申请。我自己起草了百多页的申请,请她帮我过一遍,她看了一段加了一个冒号就不看了。
  • 移民申请被要求额外证据,我又放下工作忙着回复,请她帮我过一遍,她又没有(理由是那不是她的专业领域,看了也没用)。
  • 拿到拒信愤愤不平,提出几项自相矛盾的点问她这是不是合理,她随口扯开话题,不愿深究(理由是她当时不想让我继续钻牛角尖,我觉得她根本懒得管我)。
  • 因为忙着移民申请,麻烦她给我起草一份找工作的推荐信(答应当推荐人的同事没有空),她还是没做到。
        我这样喋喋不休,again,只是想把自己所知所感的事实细节全都记录下来。我不想像上次一样,因为没有记录细节,而糊里糊涂地归咎于己,最后还跑去舔她说以前骂你的话有些过分,对不起哦。而我的重点是,无论结果如何,所有这些实质的、劳心劳力又费钱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在做,我在这段关系中感到孤独、感到不被支持、感到无法信任对方,难道是不正常的吗?
        就算我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够,我就该遭受这样的人格侮辱吗?这些对话放在今天看,我依然目眦尽裂。
        无非就是绿卡排期倒退,我气得去考了个雅思观望加拿大。万一我换工作换出什么事要被踢出美国,我还能有条后路。她指责我没跟她商量就擅作主张,我跟她商量她帮得上忙??!

        每次都来这招,最后一次还I really need some space。这中间她写了一封全凭臆测觉得我耍花招要分手的信,又指责我不接电话,我给她看截屏说从未收到电话,她居然说我故意删了未接来电记录??!这是侮辱我人格。

        "Why don't you trust me or feel save with me?"你自己以前做过什么事,现在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忍不住要爆粗)没点逼数吗?我承认我在这里的语气很冷漠,那是因为电邮的内容充满恶意揣测与人身攻击,非常伤人及带有侮辱性。

        I've done "things"???  I was risking losing my legal status & being kicked out of this country!  I've done "things" Jesus Christ. 

        之所以会发心型emoticon和猫是因为当中已经谈过。结果她不依不挠,突然想起来又来发难:

        事实就是以我的专业背景和工作经历和绿卡排期现状,我没有更快更好的选择。如果她稍微用点心听我每次跟她怎么解释我的移民现状,她早就明白了,但是她从来事不关己。最可笑的是,她明知自己不适合也不快乐,却一直扒着她big law的职位不放,但是在面对我的职业困境时,轻飘飘地说:很多人都中途另行规划职业,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真双标狗(又说粗话)也。

       这是标准的利己、机会主义者嘴脸,经营一段关系,你能只倚赖对方的计划与付出to make it work in the long run?那你只等坐享其成吗?你说我不守承诺时,请你想想你自己承诺过什么。我清楚地记得你说只要不是深南部哪里都行,我清楚地记得你说过让我慢慢找工作,如果不行你就来找我。我是为了就你才可怜兮兮地划了三个州找工作,你以为我这是7-11收银员的工作这么好找了?



        问题是无论中美,恋爱双方因为不可抗力必须长距离的大有人在,放在你这里怎么就突然hopeless了?!Drama queen!接着开始人身攻击,句句都是诛心之论。又是那套令人厌恶的情感投资学。

        自作聪明醍醐灌顶。

        呵呵。看看这施害者的被害妄想。我就不提十年前你做的那些狗逼事儿了吧?狗逼!
 




        看看……说好的找个地方各自搬过去突然就变成"give up a what you have and move here"了,您倒省力了。最讨厌她这样阴阳怪气说话什么又需要space,明知我从来不是胡搅蛮缠不给space的人,倒不如直截了当。




        跟你这样劣迹斑斑的在一起,做好心理准备要被你飞甩难道不合理吗?就在这一年后,你不就这样做了吗?你做之前还跟我说过现在你不一样了,那是以前,你现在不会这样了……真是笑话。Be prepared to be dumped by you跟Preparing to leave you能特么是一回事吗?

        Right right, if you keep treating others like this, no one would stay there to listen to your pain. No one.

        这一句,我至今都不觉得我有说错。她最初答应给我的愿意居住的州的列表,拖到关系结束都没有给我。一次闲聊起未来规划,她大咧咧跟我说:我最近几年又搬地方又换了工作,现在只想好好干一阵,不想搬了(Oh...that's why she said "give up what you have and move here.")。至于这句it's your own decision what to sacrifice,呵呵,甩得一手好锅,连相应的责任都懒得负了。她这句话让我想起偶尔在影评里看到,说有一种人,你天天给他吃瘦肉他也会感激你,某天突然给他吃肥肉,他就会记恨你,翻脸比翻书还快。




编年史(4)

2019年中
        我其实有点不记得从2013至2019年中之间那几封邮件的时间点和内容了。大概是某日我心有所感,觉得跟那些真正龌龊的人比起来,CW毕竟干净,至于人家如何不尊重我如何戏耍于我,maybe she was just not that into me,这是强迫不来的事情,我也不好去怪人家(那时我大概没好好回忆她那套马保国自我感动话术?)。信发过去旧邮箱,是否送达未可知,也算是直抒胸臆,了一桩心事。
        这信她看来是早收到了,却隔一年半载突然回一封,现在想来又是恋爱受挫,可能刚跟那位医科生前任吵了架。现实婚恋受挫就回头找旧情人,所在多有,但不算体面,对两方面都欠尊重。她前后回了两封,前一封被我不紧不慢打发了,后一封我还是上了套。

        这几个月来我无论怎么痛苦,都告诉自己这是因果循环现世报。严格来说,今日之我正如当日之医科生,而对她可能遭受的痛苦,我不闻不问,甚至是乐观其成。

        这十年的间隔真是要命,我虽然记得CW当年如何反复无常又翻脸无情,如何轻视我玩弄我,如何连起码的尊重都不曾给予我,但那种受辱的情绪反应毕竟淡了。她隔十年还来找,使我误会我们之间有什么了不得的神秘联系,而忽视了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那是机会主义者骑驴找马。
        恋爱给人最为致命的幻觉,就是you are "the one"。在这样虚妄的“正道之光”的照耀之下,我有意无意地忽视律师令人窒息的劈腿操作,也允许了自己与其共谋。不过哪怕是私人博客,也要记录事实及事实的全部。自己处于长期关系内主动撩闲的是CW,不满足于故人叙旧而步步紧逼的也是CW(“你能再信任我一次吗?”“你这人太会装傻,你知道我对你仍有感觉”)。而我之后虽然写过几封邮件(内容主要骂街,指责她撩完第二天又不许我打给她,怕被医科生发现),只主动打过一通电话告诉她我可以等她做决定,无论一年两年。孰不知她没几天就跟医科生分了手。

        在CW后来跟我的联络中,我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分手对医科生打击很大,但不如现在知道得更清楚。如果两个人长期不睦,已冷战或热战了一段时间,那么这样的分手倒还好接受些。CW是个前一天还会说如何爱你如何要跟你共度一生,第二天就毫无预兆斩缆的人,诤友所谓“随机抽风”是也。
        所有当时的细节都值得玩味。比如CW回到家里,说大概因为“沟通问题”,凡不是她出钱买的东西都已随前任搬走。这是沟通问题,还是心灰意懒之下的决绝之举?再比如CW提及医科生,总说内心有无处安置的anger。她后来对我,恐怕也是一样。

        既然她可以这样对医科生,自然可以这样对我,下一个也是一样。人,是不会变的。她不断需要新恋情的新鲜感获取短暂的快乐,在情绪回到基线水准之后,就冀望把所有不快乐随着现任一齐抛弃。

Sunday, June 20, 2021

编年史(3)

2013年
        其实2013这次倒也不是什么事儿,无非是CW穷极无聊,又来远程撩闲一次。她如此介意自己的移民经历,却也正是这层滤镜,令我对她始终高看一眼。如今想来,以她那令人窒息的人际操作,不会是我臆想中的女版唐璜。所以她远程撩闲,应该是又一次恋爱受挫的空窗期。
        多年之后我们复合,我说我从未忘记过她,她始终是我心中皑皑白月光,有凭有据,就在这博客上。至于她说她也从未忘记过我,我想那是即兴发挥了。

        如前所述,她撩闲的目的性很强,作为故人“在年月深渊望明月远远”的程度不能使她满足。2013年那一次,我仍记得她曾恹恹道:我想是因为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我们都不能像以前那样了。哦?哪样?虽然CW基本上是个洋人,千载琵琶作胡语,这套“分明怨恨曲中论”的把戏做得真是不差。之后呢——当然是又又又又消失了。我恨恨发了几条短信过去,说你下次感情受挫时,去找个别的人耍!这么铿锵有力的评语,可惜她换了手机根本没收到。她后来跟我说换手机是工作原因,不是为了避我,我冷笑:那当然,我也没觉得自己重要到要让你特地换号码。

        那年我没有毕业,CW已经知道打听我的求职方向。我若去工业界,便会落脚在她热爱的大城市。若去学界,她便作罢。此等机会主义做派,在她看来想必毫无问题。

        诤友前两日调侃我,说你自己也该反思一下,怎么总是喜欢这样的人。我其实十年来一直在反思,也并非没有成果。我这是不好好过日子的文艺中青年的通病,如宝玉所说“不可听那俗语,想那俗事。”我对ABC情有独钟,也是因为他们最不容易有我所熟悉的世故烟火气。ABC们恁近恁远,拉开了距离好像怎么也感觉不俗气。只是感觉罢了,其实她那套仕途经济,奉US News为圭臬,又怎么不虚荣俗气呢?

编年史(2)

2010年中
        好死不死,那年八月我跑去罗德岛见她。CW说她后来拒绝见面是因为恨我为何如此没自制力,真的会跑去找她,让两人的关系发展到不可收拾、让她痛苦不堪的境地。我没有自制力吗?事实是自从她二月把我甩了之后,我从未主动联系过她,每次都是她寂寞难耐跑来撩闲。甚至是跟她妈妈在日本旅行时在车站失散,都不找日本警察而是打给我。至于邮件撩闲,白纸黑字存在那里,看究竟是谁没有自制力:

"because silence, too, has an echo, hollower and longer-lasting than the

reverberations of any sound"

Your silence is echoing in me.

        我要是没有自制力,怎么会是我的silence echoing in her?我顶多是因为旧情难忘,被她撩十次回个一两次。至于跑去罗德岛,那当然完全是我死性不改好这口,不疯魔不成活。但说什么想我想得要死只想开车来德州见我,是她亲口说的(以她的作风,说过就等于来过了),不是这一句,不是后来她又说什么I love you,我何至于车马劳顿去找她? 

        她完全可以一开始就拒绝见我,但是她习惯要将你食干抹净。因此她欣然赴约,见过了也睡过了,第二天还高兴地游车河。第三天才突然翻脸无情,"No, I don't think it's a good idea." 如果你觉得不是个好主意,你从一开始的自制力又在哪里呢?
        其实我做那所有一切,都在等她开口复合。而她说的是:这几年我们互相去date别人,等时机成熟不用长距离了,再在一起岂不更好?这就如同投资,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我有时怀疑,以她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她时至今日都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这是个不通世务、不近人情的人。跟《红楼梦》曹公似贬实褒的“糊涂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是两回事。贾宝玉虽有世家子弟懦弱、骄纵的一面,到底也抽了时间一身素净去祭奠金钏,看龄官画蔷更看成一只落汤鸡。他厌恶贾雨村等一干禄蠹,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老油条互相利用、互为工具人的成人世界。而CW的不通世务,纯属“没有人味儿”,所有人都是她的工具人,倒是禄蠹嫡传。
        如今看来这一点也很明白了,这世上CW能共情的,唯有她自己。无怪她这些年来自陷囹圄,积重难返。

The Longest Journey
        CW于我,迷信来说是个白虎星式的存在。我自说自话订票飞去罗德岛,脑满肠肥的出租司机竟迟到半小时,令我误了第一班机,第二班机机械故障,又导致我在中转站耽搁一夜。凡此种种,仿佛命运的昭示,阻我去赴这必定伤心断肠的旅程。而我在同名的博文里说过,我都不记得自己是在如何肝胆俱裂的状况下,将自己拖过一个又一个的登机口,完好地送回了家。

        后罗德岛时期其实还有一些恶心事,我已记不完全。只记得我再打电话找她,她用了一些非常无礼、不尊重人的理由逃脱,比如她要去打魔兽,比如她又要去睡觉。我只记得最后一通电话又是她来撩闲(因为终于意识到我不再理她),开始叙说她的童年挫折(这在后期会是个“我不知道春天林子里有狼”的主题),我应该是破口大骂她是个烂人(这真是我跟她多年纠缠中我做过的唯一正确的事),然后打发了她。

总结
        2010年对我是异常艰难的一年。只身来到这陌生国度求学,像个傻子似地逢人便说自己的committed relationship,过一个月多就被甩,活成了一个笑话。那是我对美国的教育环境不熟悉,唯有科科全力以赴。每逢周末就窝在被子里哭一阵,放任自己哭完再继续课业,就这么硬挺过来。后来CW跟我大吵,说我竟然做好心理预期要分手,从一开始就不真诚。呵呵,我不做心理预期,现如今我再被你甩一次,我怎么办?我去跳楼吗?

编年史(1)

2008-2009
        开始在OkCupid上跟CW通信。与这样明显受到良好教育、文笔周到的人通信当然有趣。我是思虑周详、谋定后动之人,虽然喜欢,也不存非分之想。之后不断在邮件或Skype上听她随机叙述与各色女孩的风流事迹,也不以为意,心说这就是外国人在这个年纪上干的事。

2009年中
        拿到我Skype后我们开始即时通讯交流,而她善变、没定性的特质初见端倪。线上约会交来的朋友,聊着聊着就消失我以为再正常不过,毕竟彼此没任何义务。但她时常在Skype上说事情棘手急需建议,我即使人在外面也赶不及跑回家连上网准备详谈,她却总谈个五分钟十分钟就说她累了要去睡觉。而所谓“棘手之事”,不过还是那些风流荒唐事。

2009年中至年末
        不须细想,她那时当我是备胎老实人的意图非常明显,只是她总有一套马保国式能把自己都说感动的话术。她那时在巴黎被什么斯洛文尼亚女飞甩,隔手就在Skype上撩我。但因为文化差异,她撩得不算成功,最后只得跟我说破。我本就喜欢她,当然很快上当。
        这之后有一段我主观上过得非常难受的日子。总的来说,总是前一天聊得蜜里调油好像一切都做了准,跟着一星期或几星期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我在歪酷博客上都有记述,只是年代久远已不复存。那时,我仍把一切归于外国小孩的不靠谱。
        如今看来,hit-and-run是她一以贯之的行为模式。

2009年末
        而hit-and-run一派人最大的特点,是她再次联系你时,完全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而我竟一时冲动跑去南京找她。这其实是我性格或取向中最大的弱点——无论什么事情,做得越是不切实际、神经兮兮似电影情节,我就觉得越有意思,越不枉此生。
        以现在的眼光看来,那三个月短暂的交往可以是任何两人之间的蜜月期——所谓“王莽礼贤下士时”。 更何况,CW那时正吃着药,好得很,正是我最吃的“北美长大的华裔少年”的天真朝气。

        我没有机会见到这种璞玉般天真品质背后的阴霾。十年后的一次激烈争吵中,她怒斥我一向爱耍花招,说我故意隐瞒去向等她深陷。我是个最受不得冤枉的人,何况这种偏执多疑令人不仅反胃,还产生些许恐惧,因为这是一个太典型的情绪病表征。
        我到最后也忘了跟她说(因为自己也没细想),当年她一早就知道我年底要去美国(去向我是隐瞒了的,因为觉得那间肯给我巨额资助的大学实在是上不了台面;爱好排名,这是我作为读书好的中国人的劣根性),提出要do a short-term relationship for fun的人是她;哭着闹着指责(尤其喜欢在做爱之后哭闹,戏剧化至极)我不肯commit to a long-term relationship的也是她;当我终于心软,提出先去美国、通过转校来跟她团聚的方案之后,她却不到两个月就飞甩了我。

        我一向的习惯是判断人品论心不论迹——只要一个人主观上没有坏心眼,所有因为年轻不懂事做出的行为都不应作为判断标准。这就是为什么我可以对CW念念不忘。可是真的是这样吗?在一段双方合意的短期关系中,要求对方做到尽,不然就以各种手段话术诱使对方入局,而同时全然不负相应的责任,hit and run。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主观上有坏心眼,那就是本质上好人有限。

2010年初
        从没人能保证一段感情一生一世,分分合合都是常事。但是不断花言巧语给予对方不切实际的期待,其心可诛。例如这样:
“我睡不着了,就想给你写一封信。虽然你不在我身边,我还可以感觉到你,在我骨
肉里感觉到你。I can't stand the thought of never seeing you again: 就像要把一
片骨肉挖出来。我也想,如果我们真的要一辈子在一起,哪几年也不是一
段unbearable的时间。”
或是这样(错别字多起来,就更显真诚):
“你写的信让我太感动了。我也哭了,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你跟我share的感受太深
美了(也许中文没有这个词--其实在英文里也没有,只想说,the feelings you
share with me are so beautifully deep and deeply beautiful). 我不需要你总是作淡
定坚忍的人。虽然我比你小,我想进力量当给你emotional support。有可能我做的
不理想,有可能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但是我可以慢慢学。”
        本质上这是一个极端自我中心的人,这话我十多年前就说过,这一两年说过,如今还是这么说。她无法忍受我应对分手如此淡定,因此她从那年二月开始直至八月,不断地回头找我,说些似是而非的情话。从你身上,她一定要感受到百分百的爱意,满足之后就弃如敝屣。说句难听的,这跟乡野地方最不上台面的粗鄙直男睡女人一样,只管自己爽。

插曲
        我那时的加拿大籍港女上司Eva,在我和CW的恋情中无疑承担了搅屎棍的角色。是她说服我对长期关系commit,说我隐瞒去向是不负责任的。技术上来说Eva一点都没有错,也足以说明东西文化差异没有大到人性不能互通的程度。只是在加拿大出生长大的Eva计漏了一点——她并不了解CW。
        事发之后Eva曾三番四次给我通风报信,说CW竟约我们共同同事混血小帅哥基佬Tom Lee出来聊天(两人不过一面之缘),主动交待她此时已date了好几个女孩,顺便还问我怎么样。我问Eva你觉得这不奇怪吗?Eva答:怪得很。不过你既然已经知道这是个什么人,也就没什么好惦记的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