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衣袂飘飘地向悬崖深处滑翔之时,心里会不会想:原来,也不过如此。
偶然去到公子羽的博客,循着他文字的脉络心花开放。尤其喜欢他的《一起回新疆》,勾起许多心绪。
《卧虎藏龙》上映的时候我忍受着各式各样对其的不屑与贬低,说只能用来骗洋人的武打,说毫无新意的摄影,说周润发可笑的国语和杨紫琼沧桑的容颜。看同一部电影,每个人要的东西是那么不一样,赤裸的感官需求之外,枯竭的心也渴望灌溉。
玉娇龙要的是她在书里看到的江湖,李安却没有给一个我们想要的江湖。桀骜的半天云像一个穷小子一样承诺要出人头地让对方的父母看得起,故事原来这般沉重。难道不应该是就此双宿双栖么?武侠小说是草莽流寇的舞台,但电影里的罗小虎,只是一个贼,离了大漠他寸步难行,太现实。
如同我所生活的场所,女孩子长到二十几岁,父母家人会告诉你择偶的最重要标准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其他都是假的。成长里所有美好的积蓄和憧憬到最后全没派上用场,而更令人恐惧的是,你开始笑自己当初的幼稚,于是这世上一代代繁衍着曹七巧。既然你不可能跟着一个英俊的毒贩私奔,又凭什么冀望玉娇龙和罗小虎浪迹江湖?
小虎是她生活规则以外的人,广袤荒凉的沙漠可以暂时充作她在书里看到的江湖,一切恰到好处,没有道理不爱上。何况烈性被驯服之后的柔情,甘之如饴。而无人之境并不是江湖,有人的地方才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了规则和桎梏。她所逃去的那个地方有她融不入的语境,一样令人生厌。李慕白和俞秀莲也是秩序的卫道者,一如她父母在她所属的阶层里,所谓江湖儿女亡命天涯,那是书里的。出来混迟早要还,李慕白用一条命偿了她的代价,她终于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too young,sometimes naive。她的心气同武功一样高强,注定要失望,在现实里无处可去。
基督教说罪是偏离靶心的箭,而靶心是上帝的道。如果瞄准之时偏离靶心一个微乎其微的角度,那么箭的推进就是一个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过程,成长,或者就是如此的丧失。我至今仍觉得玉娇龙是可爱的,公子羽说:她真正的爱过,却似乎并没有真正的恨过。她如同一切我爱结交的人,不符合这个成人社会所应当具备的完满标准,非常大头虾地做一些错事,但是很真,大情大性。可是我知道随着成长,我们将终于不再。
我自以为在成长的大多数阶段是一个务实和理性的人,现在才发现我对未来唯一的梦想高不可攀:我只是不想做一个庸庸碌碌被囚住灵魂的人。
曾以为基督是救赎,最终还是自己离弃;
曾以为爱情是救赎,未来,不是我想象。
想逃,更深的失望怕是在前方等待。
花不再盛开,爱沉入大海。原来,也不过如此。
反复听最喜欢的那首三拍子西班牙情歌,不明白自己是折了羽翼,还只是自己以为曾起飞。Along with my sorrows I buried, my tears, my smiles, your name...
现在再去读《挪威的森林》,看懂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选择死亡。木月惶恐,直子孤单,初美无望,而世界,荒谬。
三毛、潘越云和齐豫合作的那张《回声》专辑,有一首叫做《孀》的歌,三毛在独白里虚弱如梦呓:……原来,我已经没有家了,是一个人。
“许个愿吧。”
“一起回新疆。”
玉娇龙未必很认真地寄望于心诚则灵,我不知道,她还能去哪里。
原来,也不过如此。当人生全然丧失美感,一片悬崖、一根绳子、一部N360车、一把剃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有谁还记得,玉娇龙的甫出场,是贝勒府厅堂里端庄高贵的背影,她缓缓转过精致的脸庞,说:
我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透口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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