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中至年末
要真让我客观记述,我可以写下CW很多的优点,以及我们日夕相处时很多甜蜜的细节。但那些我恐怕还是忘了的好,因为从大方向来说,这人的聪慧敏感与罗曼蒂克都是我的穿肠毒药。而她其余的一些品性,则注定在亲密关系中伤人伤己,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在分开的十年中我每逢想到她,都摇头叹息想she was just not that into me,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想来,十一年前我搞得痛苦不堪,不是我单箭头做舔狗应得此报,而是她自身情绪问题的延申。因为她贪爱又缺乏自制力,她会不计后果地开始一段关系;也因为她敏感脆弱外部性高,她每每不能应对亲密关系的副产品,比如激烈的情绪反应,比如分离焦虑。而更糟糕的是,她习惯于怪责他人。
这世上不快乐的人大都有不快乐的脑化学水平。他们是先感到不快乐,再回头追溯起因。以我第一代移民的身份,我或许本来就不能跟CW在一起。我一切的言行主张,以及我的存在本身,对她的归因机制就是一种挑战。她是一定要怪责她的父母,怪责他们的移民经历,使她成长为一个如此不快乐的人。她就是要相信他们都亏欠她,否则便无可聊赖。我很清楚地知道,在我有意无意批评中国或中国人之后,她会去另一间房间爆发,吼出what the heck之类的话。
我对此不以为然。或许正如她所说,我并不了解美国。而我之不了解美国正如她之不了解中国,但最起码——我在两个国家都工作与生活。我在美国举目无亲,克服巨大的语言和文化障碍直到现在,仍然觉得美国对我来说就像是倪匡的香港,那碗香喷喷的叉烧饭。如果真要说,也是两处都生活过的我才更有发言权吧?
但CW如果无法证明她父母的移民是糟糕的选择——无法证明他们如果留在中国一家人会生活得更好,她就无法把她的不快乐归罪于父母的移民与美国的种族歧视,这对她是致命的。
这世界上存在过的共产政权尽皆声名狼藉,是什么令她相信中国是例外?是什么令她相信共产政权与西方世界只是各有各的坏?是因为她所提到的在中国作为共产党干部家庭一员收获的仰视与尊重吗?这是像她的,只要她舒服了,哪管大跃进饿死的人呢,哪管夹边沟呢,哪管什么集中营呢?
我厌恶川普,但我厌恶他的理由跟厌恶共产党一样——反智、粗鄙、靠煽动教育程度与经济社会地位低下的人群的偏见与仇恨为执政基础。一直以来我对中文互联网上对“白左”的攻讦嗤之以鼻,也可能十几年前是受了CW的影响吧。但回头一看,左派的口号实在太容易令CW这样的人紧抓不放,在每一个需要的时刻进行无意义的复读。
情况当然是在去年大选时变糟的,但是大选结果本身还不算糟——我原以为川普会连任的。饶是如此,exit poll里体现出的白人对川普的支持率仍然深深激怒了CW。当晚她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用中文跟我说她“很伤心”。但是早些时候,我在楼下都能听到她在浴室里高声咒骂,"Fuck you Republicans! Fuck White people! Fuck Trump!" 重复了很多遍。我和我的很多朋友对川普的厌恶是复杂多面了——如前所述,主要是反智、粗鄙、哗众取宠、煽动仇恨,到了CW这里,支持川普全等于支持种族主义,然而社会和政治事实真可以如此黑白分明吗?CW永远视自己为受压迫的族群,女性、少数民族、LGBTQ,然而对这些之外的维度却选择性忽视,比如她有受过高等教育的父母、是家中独女、在美国经济文化教育最为发达的波士顿地区长大、作为加拿大人读了当地数一数二的私立高中(学费一定不便宜)、不用操心移民身份问题(all taken care of by parents)、是藤校菁英、职业体面、收入高。
照她的说法,她也有过艰难的童年,那时父母都是穷留学生,各处搬家,颠沛流离。我每逢听说,都在心里暗暗想:"we cannot re-live other people's childhood and judge for them."所以我当然选择相信她。但人的所有感受都是主观的。有些细节特别有意思——她总是走到哪里灯就开到哪里,没有随手关灯的习惯,在洛杉矶公寓里更毫不介意让窗式空调开足24/7,更没有记账的习惯(即使是做学生时);作为一个生长在中国八九十年代的人,我不禁哑然失笑,心道:这生活看来也苦不到哪里去啊。当然贫苦永远都是相对的概念,当你的生活条件不如身边的孩子,你总是觉得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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