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系列之雪山飞狐

1. 好看到要爆粗
　　在忍了三部早期作品后，《雪山飞狐》简直好看到让我想爆粗。武侠小说当然不是严肃文学，但金庸说故事的本领无人能及。小时候谈到兴趣爱好我总说文学，其实我这种人翻几页安娜卡列尼娜就看不下去的，倒不如说我爱看戏（倒不如说我so into drama啊哈哈）。我如果生在没有电影电视的时代而又家境尚可的话，我最爱做的事情一定是——捧戏子。“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才是我心声。现实人生多么粗制滥造啊，还是戏好。
　　雪山飞狐就是这样一个满足戏迷的故事。大雪封山密室杀人什么的，这种悬疑气氛好喜欢。这部的情节虽然还要靠『不把话说清楚就打』来推动，但已经比前三部娴熟得多（射雕的剧情几乎全靠黄老邪闹脾气不好好说话来推动）。

　　但最妙的，还是人物终于都丰富了起来。
　　宝树这粗胚年轻时也是无赖一流，但听到胡一刀哭泣也不免心酸。对比射雕段天德，这已经是很不一样的反角。胡一刀貌似恶鬼，心肠却软。作者也不详写，只说他嘱咐夫人以后让孩子心肠要硬些。胡斐貌肖乃父（所以苗若兰真不是颜控），一样慷慨潇洒，但他谈吐斯文为人谨慎，又是另一个样。平四的忠义也不再是random没来由，而是因为世人轻之贱之，只有胡一刀把他当人看。田归农是反角，都说他勾搭苗夫人是为了宝藏，可是他临死说的却是“兰啊兰，我为你失足，你为我失足”。阮士中不是什么好人，田安豹自己死得也不甚光彩，但阮乍见恩师尸首，也是下跪痛哭，与小郭对江南七怪无异。后来金庸写《飞狐外传》，在后记里说写商老太这样一个人物，是为了让人知道坏人也有父母亲人，在这些人心中他是不该死的。人性的复杂真是fascinating, and that's why I became a psychologist。

2. 这些缺乏母性的女人们
　　胡一刀夫妇是绝顶人物。胡夫人自刎，最妙的地方不是她刚烈，而是她把丈夫放在幼子之前。换句话说，她的爱情是凌驾于母亲这个身份之上的。在她看来，抚养幼子不过是为人母的义务，既然苗人凤一诺千金，她就可以“偷一下懒”。
　　像胡一刀夫妇这样在故事中拼凑出的神仙眷侣，当然令人心向往之，但这要两个超凡脱俗的人凑在一块，概率太低。苗人凤亲见这二人风采，自己的婚姻也只好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了。但苗夫人（那时她还没有全名，只听得苗田二人唤她做兰）有一点很像胡夫人，就是她的感情需要也凌驾于母亲这一身份之上——苗人凤带着女儿追了她和田归农三天三夜，她不为所动。此种行为在中国社会必遭千夫所指、口诛笔伐，我却觉得很好，或者不要说好，至少够特别，有种安娜卡列尼娜的纯真热烈。苗夫人红杏出墙，你骂骂她也就算了。王菲谢霆锋旧情复燃谈个恋爱，微博上人口沫横飞，首先就指责女方说你为人母怎么可以胡来。社会对女人的预期如此：当了妈就不可再有人的需求。苗夫人虽不得善终，这一巴掌却打得很漂亮。
　　至少我觉得这两个女人要比归二娘、瑛姑之流好得多。后面这一种人当了母亲就加冕成为圣人，假母爱之名披荆斩棘无所不为，这真不是因为激素么？我每次听人说什么“自己当了母亲才能理解xxx”就烦，这就好比人家跟你说“你总会老/死/跌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一样负能量。不理解就不理解好了，不讲道理的东西有什么值得理解的。
　　所以田青文这样超越激素影响、直接把私生子捂死的人倒也值得一说。其实通篇里她和曹云奇陶子安撕逼都很好玩，你要是去看王司马插图还真会以为田青文才是本书女主。除了杀婴这类丧心病狂下狠手的事之外，田青文处处都是个正常人。她有她的心机手腕，但多数时候是斯文有礼的大小姐。其实杀婴这件事，尤其是私通生子什么的，在各种古代小说里真的是……很家常便饭的。不过倒霉鬼陶子安夜探未婚妻闺房，在床上摸到一个冰冷的死婴这件事，真是想来就一身冷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