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July 31, 2025

另一种intersectionality

        许久不更博客,自然是千头万绪无从说起。
 
        此次回沪的体验仍然是好,几乎每日都在外约饭,见旧同事、同学和新网友。一边感叹同背景相似、年龄相仿的人果然更聊得来,一边又暗悔年轻时不懂事,太爱指点他人的生活方式——别人要接受父母安排的半包办婚姻也好,为各种原因向世俗妥协也好,那完全是他自己的事,我作为旁观者莫说是出言评断,连想法都不必有。究其原因,多半还是年轻时心理脆弱,既看不得旁人缴械投降,更怕自己终会如多米诺骨牌中的一支那般跟随倒掉。
        但那种恐惧其实是多余的,因为“People don't change; they just become more of what they've always been.” 此次会面的朋友无论何种价值取向、性取向与生活方式,或有否背离自己的取向在生活,内核仍是他们年轻时的样子——以我的朋友圈属性,一句“东亚好人家出身的正经读书人”便可概括。所谓“正经读书人”倒也不拘于院校好坏、学历高低,但自有一套看待世界、解析事件的方法与路径。比如我与象友面基谈起旧日情事,对方淡定又认真地引经据典(引的竟然是TVB哈哈哈哈),论证性取向的流动性简直是个“大道当如是”的自然现象,不值得任何大惊小怪。
        广告公司旧同事则是另一个圈层的存在——他们未必有野大bbs旧友的书生气,但多有留学经验或根本是海外长大的华裔,从父母那里学了一口地道上海话却读写不能,观念是西式的;要不就是上海生上海大的所谓“江浙沪独生女”,年过四十仍与父母同住,若父母开明又爱女儿(在我这代人的上海父母中比例不低),实在缺乏改变既定生活方式的动力和必要。与这些旧同事聚会,席间有人提起与妻子分居,黯然道“我现在是单身”,立马有人解围说“不要紧,我们这里都是单身。”美人同事官宣恋情,好事者不打听对方的职业收入,只嬉笑问“这次是男的还是女的?”同事间从60后到80后,更没人在意那些仍在美国大行其道的老保观念。他们谈起什么生意值得搞、城中某处所的奢侈消费时,我多多少少有点书呆子格格不入、插不进话的感觉,但也还好。

        前日里在毛象上又见到小孩喷所谓“特权阶级天龙人”,批评的是中国不公平的高考制度,骂的却是中国人软弱,“为什么不去杀光北京人上海人?”看得我连连皱眉,顺带手拉黑了所有给她点赞转发的人。我当然承认自己是高考制度受益者,惟不觉得自己活该被屠。须知绝对公平是残忍的乌托邦幻想——如今在网上叫嚣的00后小孩是70、80后父母所生,家长的受教育程度、开明程度与经济状况已远非文革受害者、堪称心理扭曲标杆的50后父母可比,请问我又“为什么不去杀光00后10后?”请问当社会阶级比你还低一百层的董志民们冲进城市将你锁回去生孩子的时候,身为“既得利益者”的你又如何为自己辩护呢?近观这些小孩的毛象档案,个个都将一条或多条LGBTQ口号、一种或多种精神疾患挂在首页。本来我会对其中每一条都产生共情,引为同类,但事实是——因为我近身接触过这样的案例,我看过他们脆弱、敏感背后的任性、乖戾与阴暗;至于那些世界大同的进步标签,只是文饰罢了。

        于是我这样问自己——如果硬要选的话,我是该跟那些与自己背景相似、以左派角度来说或多或少享用过特权的开明有趣天龙人相交,还是应该坚持政治正确,跟那些愤愤不平、毫不介意将手指送到你鼻子尖上的人结交呢?很遗憾,我并不很喜欢与定时炸弹相处。

        此种态度不免使我像个宽带山版MAGA,但我大概本就是个宽带山版MAGA。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这何尝不是另一种intersectionality?

        渡己不渡人本就不是罪过,何况在这艰难时世下,人能渡己而不给自己找血包、垫背就实属不易了。事实上,当我毫不介意地说出“基本盘”这三个字,当我拒绝承认粉蛆野蛮只是因为他们无知时,我已经放弃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了。

No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