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
谁能想到川普会当选美国总统呢?八年前奥巴马胜选,我在上海的英国同事说要去酒吧喝一杯,我心想何至于呢,你连美国人都不是啊——而过去几周来我一直沮丧而愤怒。英文媒体倒也好了,中文媒体则是臭不可闻。出国以后更爱国这种事,从未发生在我身上。我为数不多的爱国时刻大概都给了体育赛事,尤其郎指导。我的“人类灭亡论”大概是贯彻得不够彻底,因此心里仍然有些希望与价值判断,觉得there's a better world。如今美国成了这样,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也不觉得自己即使就有被赶走的危险,但总要为最坏的将来做打算。勾了几个还不太坏的国家,心想实在不行就去读个书再说。
我还是像大学时代的自己一样,对仕途经济的中产人生哲学不置可否。心里想着随时打包重新出发也挺好,晚景凄凉也只好凄凉了。人生总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又有何处不凄凉?这南部乡下小城其实一切都好,房子白菜价;深秋时节,校园和本科生小哥妹子们一样美;系里的黑妹子同事聊着天漫不经心地出个柜,也没人当回事。我是个开着新车、神色淡定的(看上去还)年轻的教授。我常想生活还能怎么好法,恐怕怎么都不能更好了。开车途中音乐app中随机播放出熟悉的音乐,提醒我我已经失去了太多。
在极度沮丧的那几天我开始明白现在的关系是进行不下去的,这也只好怪自己太过挑剔。我的确想起一个人,她在政治光谱测试里做出了社会主义者,她在信里跟我说莎拉佩林又在说傻话了希望她快点暴毙。我恨她薄情,自己又未必好过她。总之是不敢再去打探,怕已不是那个激烈的年轻人。就像我在亚特兰大朋友家里作客,感慨同性爱人之间也会过成那样富足又沉闷的中产生活(这不是废话吗?),过一年半载再看,果然分开了。
我给了一个机会sj让她展示这种折堕,心思是不太好的——你享了某种生活方式的便利,也必然要为此付出代价,太公平。其实早在我第一次把她从藏匿中挖出来,我就已经不认识这个人了。因为一个人心心念念于自己的留学生身份,据此以为自己有多与众不同,这已经不是好兆头。多年后她依然是活不明白。手机听筒里传来的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陌生的、受了挫败的女人的声音。那所有的温柔善解、心有灵犀,也许出自于我的无知与臆想吧。
生活荒诞可笑至此,好彩我跟她早已分道扬镳,好彩我仍在此。